「你骨折了,得向公司请十天假。」
小茜盯著我吊高的右脚,冷冷说道。
「哎呀呀。」
我从来没这么痛过,心想状况一定很糟,果然没猜错。
「这是我第一次住院。」
第一天就看腻的病房里,也有其他貌似健康的人倒卧在床上。空气里弥漫著装饰在房里的花的香气。我盯著别人花瓶里的花,有些羡慕。
大概只有小茜会来探我的病吧。
「你到底都在追寻什么?」
小茜用交叠的十指撑著下颚,眯起眼睛问我。
「这么明显吗?」
「一直都很明显。」
小茜撇开目光。
「毕竟我总是看著你,尽管你从来不会回头看我。」
「……嗯。」
其实我多少有感觉。我面向天花板,阖上双眼。
黑暗中,有种白白的东西在延伸。
脚骨折时的剧痛,像植物的根一样扩张,然后龟裂。
难道这就是无法传达的爱的痛楚吗?我不禁这么想。过度追求,导致我不仅仅是心痛。是我不懂得适时抽身,结果害惨了自己。我用过去式,为这件事总结。
被火烫过的小孩,才会知道不能玩火……这就是我的写照。
姑且不论我能否学会用正常逻辑看待幻影中的女孩。
我睁开眼睛。医院洁白的天花板,让乾涩的双眼湿润了些。
渗进眼中的泪液,为视野拉上一层布幕,变得有些糊糊的、雾雾的。
「等我的脚复原,身体状况比较好了,我们趁假日出去走走吧?」
小茜看著我,像野生动物盯著递到眼前的饲料,充满戒备。
「去哪里?」
「只要是小茜想去的地方都好。在附近走走,或是乾脆去旅行也可以。」
「这是在讨好我吗?」
「嗯。」
我老实点头,小茜愣了一下说:「好直接。」
「去哪里都可以吗?」
「去哪里都可以。」
「环游世界也行?」
「哪来那么多钱啊。」
我没好气地认真反驳,小茜对著我一笑。
「让我想想。」
她说完后,露出满足的神情闭上双眼。我看著她摇晃的肩膀……
小小声地叹了口气。
熬过好长一段无聊的日子后,我出院了。
但真正辛苦的才刚开始。通勤时,我必须先坐计程车到车站,然后拄著拐杖、忍著疼痛,吃力地行走,真的很煎熬。明明挪动腿的速度并不快,却比平常多消耗了好几倍的体力。我筋疲力竭地抬起头,眼前万头钻动的景象简直像梦。模糊的双眼怎么揉也揉不清。
在公司则是出现了许多声音。我向上司道歉后,上司虽然没有当面指责我请了十天假的事,却兜著圈子向我抱怨。训话结束后,由于工作堆积如山,我只能立刻埋头苦干。若这也是梦就好了,但我的桌椅却硬得那么真实。
追求她的代价太过庞大,而且我手中什么也没留下。
我握紧拳头,放在膝盖上。
若再次勉强自己到骨折,又会带给许多人麻烦。
不要跑,脚就不会受伤。
在公司不会遭人白眼,通勤也很轻松。
假日也不会累得像条狗。
小茜也不会生气。
只要忘了她,生活就会好转。
我终于懂得面对这讨人厌的「现实」了。
等到意识的泡泡破掉后,我才发觉自己正在山里。
树叶与泥土潮湿的气味钻入鼻孔。接著,我吸了一口山中凉爽的空气。
梅雨季前乾乾的空气,在污浊的肺里搅拌。
「小岚。」
小茜唤我的名字,拉住我的袖子。
「怎么了?」
「你又在发呆了。」
走在身旁的小茜提醒我。她的声音不像生气时尖锐,反而很温和。
「我常常被人这么说。」
「既然这样,不如改过来?」
「我会的。」
但我只要一不注意就容易松懈,而且也不晓得该怎么改。
假日时,我依照之前的约定,和小茜出门。我们去了许多地方,今天则是来山里走走。我慢慢回忆起这些来龙去脉了。大概是因为坐巴士来这里的路上,我小睡了一会儿,所以记忆有些模糊了吧。
「你的腿没问题吗?」
在爬坡前,小茜还是担心地问。
「嗯,可以可以。」
我将腿轻轻地前后甩动。脚踝前方不正经地晃来晃去,看起来不太可靠。
经过长时间的复健,腿伤已经治好了,也能走路。
但我已经忘记跑步的感觉了。
骨折时疼痛的记忆彷佛在阻止我,使我回想不起来。
我们来到山路途中的休息站。小茜的体力先透支了。
「你都不会喘耶。」
「嗯,因为最近睡很好。」
把过去跑步的时间拿来补眠,让我变健康了。
与身体恢复的状况成反比,现实在半梦半醒之间。
我们两人吃著用山中采收的特产做成的冰淇淋。坐进店家准备的洋伞区座位时,一只大黄蜂飞到眼前,吓了我们一大跳。我只有向后仰,但小茜扔下座位逃跑了。等到黄蜂飞远后,她才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,小声清了清喉咙。
「冰淇淋真好吃。」
「你的修辞能力从高中起就没进步。」
高中啊。当时我整天都只知道跑步,还有画她。
我已经很久很久没画了。或许现在更应该将她描绘下来,当作美丽的回忆收藏,也不失为一个乐趣。
将这场梦的完结,化为有形。
剩下的大概只有寂寥与回忆吧。
遥想过去发生的事情,几乎所有的记忆都与跑步有关。
而不断追著这样的我的她,就在眼前。
「小茜。」
我唤她的名字,有点犹豫是否该叫茜茜。但眼前的她已经是大人了。
「小时候的梦想,实现了吗?」
我故意避开细节问道。
一开始小茜说不出话来。想反驳的情绪使她鼓著一张脸,但她试著将情绪咽下。
「嗯。」
小茜像个孩子似的老实承认。
她的回答,令我陷入一种相约的两人终于相会般的心境。
罢了,这也算是一个漂亮的结果吧,倒也不坏。
然而。
「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啊。」
怎么会呢?我不经意地将视线瞥向桌下。
「小岚?」
「……啊,没事。」
我装作没看见。但即便抬起头,震动还是不断传来。
毕竟那是我自己的身体。
「真是太好了。」
我爽朗地回答,但是在桌子底下……
双腿却像流泪般颤抖不已。
我在热气缓慢的侵蚀下醒来。
如同浸泡在热水中。平衡感像遭到恶作剧一样,床不断摇晃。
彷佛被时间的波浪给漂来荡去。
结束时,耳鸣稍微停止。我起身,发现从窗帘缝隙透入的光线还很微弱。看了看枕边的闹钟,原来我比平常早起。现在准备上班还太早了,睡在一旁被窝里的小芹眼睛也还闭著。
我坐在棉被上发呆,不晓得该做什么。我思考著若是以前的我会怎么做,并看向玄关,抚著右脚,站起身来。
我蹑手蹑脚不发出声音,穿上鞋子出门。幸好夏天的太阳升起得早。
走下公寓楼梯时,我频频往下看,确认脚的状况。走路的不适感已经消失了。说忘记了不适感似乎怪怪的,当然忘了比较好,但「忘」这个词汇,会让人感到消极。
来到户外,我走在充满斜坡的路上。去公司的途中,有一座被树木环绕的公园,在那里可以听见蝉鸣。即使在这个附近都是住宅的区域,蝉声还是大得一会儿就听腻了。日子过得真快,回想起来,彷佛昨天还是春天,甚至上周还冷得像冬天,让人忍不住发抖。显然这段日子我过得很浑浑噩噩。
或许我会就这样在与时间的疏离中死去。我感到茫然不安。
走到一半时,发现自己穿了跑鞋。明明只是散步,却把脚伸进了跑鞋而不是一旁的拖鞋。这是为了让自己随时都能奔跑所留下的习惯。
我看向斜坡的那端,丝毫没有涌现全力爬坡的冲劲。毕竟我虽然做了步行的复健,却没有为摧折的心复健啊。我的内心焦虑不已,却欠缺继续下去的意志,只能拖著脚步上坡。
不知有多少个月没见到她了。她还在那儿吗?
我高高抬起右脚。一想到用力踏在柏油路上的感觉,背部就窜起一阵凉意。我逃避跑步,是因为胆怯,还是因为追逐幻影的空虚感使然?
我轻轻把脚放回地面,没有发出一点声响。
一放回地面,一种无形的压力便覆在我背上,像一缕轻薄的丝绸。
明明已经从梦中醒来,抬头一看,天空却模糊而扭曲。
孔雀蓝的苍穹混著金黄,远处飘来的流云将太阳包裹起来。金黄渗满整片天空,像要窥视我荒芜的心。
这里没有树木,却总能听见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蝉鸣。是我的错觉吗?
已经分不清是幻听还是真实了。
自从住院后,我的意识就包上了一层膜。
明明身在现实,却彷佛在梦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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